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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張機辭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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蠻王倒是一個很開明的老人。

事實上從伏波將軍馬援征討五溪蠻之後,五溪蠻在很多方面嘗試吸收漢人的文化。

在聽了沙摩柯的陳述之後,蠻王好奇的看看董俷,又看了看典韋。

沈吟片刻,他點點說:“沙沙,你有這種想法非常好,我也很開心。其實從去年開始,我就一直擔心你的將來。你很驕傲,甚至不屑於去接受漢人的東西。事實上,我早就說過,漢人雖然狡猾,但也有真正的勇士。很幸運的是,你遇到了。”

“父親,那你同意我的請求了?”

蠻王並沒有回答沙摩柯的問題,而且走到了董俷的桌前,為他端上了一鼎酒。

“漢人勇士,很高興你教導了我的沙沙,用你們漢人的話,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。沙沙能在這個年紀,遇到一個年紀和他相當的漢人勇士,這是他的福氣。我聽沙沙說,你的父親是河東太守。你的出身應該也很高貴,我很希望沙沙能跟隨你,學一學漢人的東西……當然,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保證,他不會受到傷害。”

董俷站起身,從蠻王手中接過了酒。

“蠻王大人,很抱歉,我無法給你保證。沙沙想要走出去,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。可是他能否活著回來,我無法保證。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,看他自己的造化。”

蠻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斂起來。

他靜靜的看著董俷,一句話不說。簡陋房舍中的氣氛似乎一下子變得非常的緊張。

沙沙秉住了呼吸,典韋忍不住握緊了大戟。

突然,蠻王大笑起來。

“這我就放心了……漢人勇士,如果你剛才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,我反而會認為你心懷不軌。你很誠實,沙沙跟隨一個誠實的勇士,不會吃虧。好吧,我無需你保證他的安全,那要靠他自己。但我希望,你能給他機會,好好的教導他。”

董俷正色說:“俷定不辜負蠻王大人的厚望!”

一句話,沙摩柯笑的露出了兩顆虎牙。

……

住在沙摩柯的家中,董俷有一種回到了上輩子的感覺。

那是一種很平靜,沒有任何爭鬥,沒有任何勾心鬥角的簡單生活。五溪蠻人的生活方式很簡單,真的是應了一句老話: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他們有著非常明確的分工,或者狩獵,或者耕種。用勞動的成果,和山外的漢人進行一些交易。

董俷不明白,這樣一群人,為什麽朝廷會說他們冥頑不化?

和沙沙閑聊的時候才算是明白了一些端倪。原來荊襄九郡世族絲毫不比中原少,甚至說他們的根基更為牢固。這些世族幾乎控制了荊襄九郡地區的所有事情……土地、商業、政治乃至於軍事。

從沙沙口中得知,荊、揚地區的正規官軍其實並不足為慮。

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世家門閥裏的私兵。這些私兵不但裝備比官軍精良,甚至人數也超過了官軍。他們經常會捕捉五溪蠻、山越人回去做奴隸。並且從各方面控制五溪蠻這種少數民族的生活來源,也就造成了這些少數民族和漢人的沖突日益加劇。

董俷陷入了沈思:怪不得朝廷有時候會對士大夫進行打壓。

的確,擁有如此可怕能量的士大夫階層,已經對大漢王朝造成了巨大的威脅。想必朝廷裏那麽多聰明人不會看不出這一點。可看出了又能如何?依然束手無策。

董俷無奈的搖搖頭,這種事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。

連朝廷都解決不了的事情,他就更不要想去解決了。還是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家族,其他的事情別去多想的好。

不過,董俷和典韋對沙沙的那頭坐騎非常感興趣。

據沙沙自己說,他那頭牛是異種,還是當初他父親從南蠻地區用重金交換過來。

五溪蠻缺少馬匹,但不缺步兵。

幾乎每一個五溪蠻男人站出來,都是合格的戰士。沒有馬,他們就只好想其他的辦法。

這頭牛不但能走山路如履平地,在平原上奔跑起來的速度,也絲毫不比戰馬差。

而且,牛的耐力比普通的馬要好很多。

當初把這頭牛交換來的時候,是想要當種牛。可沒成想這頭牛兇猛的很,頭上的那對犄角更是挑死了很多五溪蠻勇士。後來還是十二歲的沙摩柯將其收服,就變成了他專用的坐騎。整個五溪蠻中,除了沙摩柯,可以說無人能夠靠近這頭牛。

“阿醜哥哥,你讀過書,給我的牛起個名字吧。”

沙摩柯比董俷小十三天,也是剛過十四歲。這家夥生平不服人,可一旦服氣了,就會真心真意。先是被董俷打敗,而後又在和典韋的較技中被典韋打得服服帖帖。

所以現在他見到董俷和典韋的時候,都是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。

董俷看著那頭正在樹下匍匐打盹的牛,想了想說:“這家夥雙角紅似丹漆……我曾聽人說過,有一種動物名叫犀,和牛是同宗。恩……丹犀,就叫丹犀你看如何?”

丹犀?

沙摩柯歪著腦袋連叫了兩聲,猛地歡叫一聲:“丹犀,好名字,就叫它丹犀!”

這時候的沙摩柯,早已經沒有了早先和董俷角力的勇猛,拍著手大笑,好像個孩子。

那野牛丹犀似乎對這個名字也很滿意,仰頭叫了兩聲,以示讚同。

……

綁走張機的人,果然是老龍嶺的柯大王。

他愛妻得了重病,全身浮腫,連喘氣都覺得困難。有時候咳嗽起來,不但是咳出大口的血塊,甚至還會伴隨撕心裂肺一樣的疼痛感。武陵地區的醫生對此都束手無策,但柯大王又是個性情很暴烈的人,一看治不好妻子,就生出了殺人之心。

無奈之下,那些醫生就把張機給牽扯進來。

在他們看來,張機是長沙太守,五溪蠻人就算是在蠻橫,還敢跑去長沙綁人不成?

可惜,這些醫生忽視了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愛。

柯大王還有些猶豫,可他的兒子卻實在忍不住母親每日痛苦的模樣。帶著心腹之人偷偷溜出了老龍嶺。本來也沒什麽事情,他們如果見到了張機,說不定張機會主動過來。可長沙城裏的漢人看見他們,就生出敵意。也難怪,五溪蠻和漢人之間的恩怨已經有很多年了,再遙遠的甚至可以追述到春秋戰國,積怨太深。

這些五溪蠻人手裏都拿著武器,官兵要他們交出來。

也許是表達方式上的一些差異問題,雙方一下子就起了沖突。特別是官軍殺了一個五溪蠻人之後,把這些性情本就很粗暴的人一下子激怒了,雙方就鬥了起來。

可官軍卻不是五溪蠻人的對手!

那柯大王的兒子一不做二不休,帶著人沖進了府衙,綁走了張機,還殺了上百個人。

等柯大王知道了,也晚了。

雖然這位柯大王也是一個很粗暴的人,可考慮的事情卻比他那兒子要多了不少。

綁架朝廷命官,意味著五溪蠻將會再次面臨災難。

就在他感到為難的時候,沙摩柯派人來了。把事情說清楚了,並且告訴那柯大王,只要他不傷害張機,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,而且可以讓張機先給他的妻子診治。

柯大王同意之後,董俷和典韋隨即來到了老龍嶺。

這會兒,董俷也想起了這張機是什麽人。大名鼎鼎的醫聖張仲景,在未來流傳了很多關於他的故事。張仲景的事跡,董俷是不清楚的。甚至也不知道這張仲景就是三國時代的人。他還是上輩子從一些老人家的口中知道了這個人很了不起,就連他當年上學的縣城裏,都有一家藥店的名字是用張仲景的名字命名的。

若是在以前,董俷也許會很激動。

可是現在……呵呵,他真的是麻木了。

張機的年紀有四十多。可不知道是他天生娃娃臉,還是保養的好,氣色,神韻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模樣。長得是文質彬彬,有一種書卷氣。那雙深邃的眸子裏,讓人能覺察到一種悲天憫人的氣質。董俷見到他的時候,他正在為人診治。

柯大王的妻子,患的是一種常見的山裏病。

只是由於調理不當,產生出了並發癥,甚至還出現了用現代醫學所說的肺氣腫。

這種病很難根治,需要長時間的調養。

張機寫了一個藥方,放在了柯大王的手裏,又非常小心的叮嚀了好幾句。柯大王感激的連連道謝,讓他那兒子拿著藥方出山采藥。這時候,張機才和董俷有機會交談。

“俷公子的這番情意,機心領了!”

張機和董俷在老龍嶺上走著,不時的會流露出一種很難過的表情。他輕聲道:“不過機並不想回長沙……為官這麽多年,張機都快要忘記自己的本份。早些年南陽疫病,機眼睜睜的看著父母家人……那時候張機曾發誓,一定要把這身醫術用到正地方去,解救百姓的痛苦。可是後來當了官,每天忙於那些瑣事應酬,卻忘記了當年的誓言。渾渾噩噩這些年,俷公子,當看到這些人,張機才覺得自己很有用處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俷公子,你別勸我。這兩天我也一直在猶豫,直到今天才下定了決心。官宦生涯,並非張機所好。我願留在這裏,一方面為這些人診治,另一方面也想整理一下自己這些年的一些心得。我會寫一封奏折,請俷公子幫我帶給我那學生吧。”

董俷想了想,輕聲道:“老大人,您不為自己考慮,也應該為您的學生考慮一下啊。再說了,您不想為官,俷能理解。可您也不必呆在這裏,環境太過於險惡了。”

“險惡嗎?”張機笑道:“我倒覺得,這裏簡單的多,也安全的多。”

董俷想要再勸說,張機擺了擺手,“俷公子,中行心思單純,實不宜為官。我在的話,尚能保全他一二,如果我不在……呵呵,張機有一個請求,想請俷公子照拂我那傻徒弟一下。您父親也是朝廷大員,您……我雖不了解,可能感覺出,你是個好人。讓中行留在您身邊,也有好處。至少小病小災的,可以幫些忙。”

話說到了這份上,董俷不好再說什麽了!

為什麽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說他是好人?為什麽不管是什麽人,都要往他這裏塞?

蠻王是這樣,張機也是這樣。

哈,沒想到古人已經會用好人卡了啊。

好吧,如此一來,只怕身邊又要再多那麽一個人了。

董俷想想,很無奈的點點頭,臉上露出了苦笑,“張大人放心,俷定會好好照顧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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